《有限与无限的游戏—:一个哲学家眼中的竞技世界》
目前刚开始读 James P. Carse 的《有限与无限的游戏:一个哲学家眼中的竞技世界》。读这本书起因是 KK 在《科技想要什么》中引用了这本书,并且 KK 表明其一些观点深受这本书的影响。
一、世上至少有两种游戏。
世上至少有两种游戏。一种可称为有限游戏,另一种称为无限游戏。有限游戏以取胜为目的,而无限游戏以延续游戏为目的。
除非参与者自愿选择参与,否则就不存在有限游戏。谁也无法同被迫参与的人进行游戏,这是所有游戏不变的原则,有限游戏和无限游戏均是如此。无论谁参与,都是自愿参与,被迫参与便失去了参与的意义。
有限游戏参与者在界限内游戏;无限游戏参与者与界限游戏。
你不是必须继续承担这些角色,但每个角色都被规则限制并被他人的期望所围绕。你之所以感到必须维持某种水平的表现,是因为你可能被取消游戏的资格。
游戏的场域并没有将限制强加给我们,因此,有限游戏的所有限制都是自我限制。
无限游戏参与者放眼未来,并不着眼于胜利,而是着眼于继续比赛,过去需要被不断地重新解读。无限游戏参与者并不对抗他人的行动,而是发起自己的行动,使得他人能够发起他自己的行动进行回应。
邪恶从未想成为邪恶。事实上,所有邪恶中所固有的矛盾是,它滋生于消除邪恶的欲望。
二、没人能独自玩游戏
社会的变动性,以及个体存在的变动性,是我们的根本自由所造成的。这一根本自由可用下列公式来表示:“不得不参与游戏者,是无法全心参与的。”当然,我们知道,有限的游戏不能有变动的边界,因为如果有变动的边界,那么就不可能对获胜者达成一致意见。但是,有限游戏中,每个参与者都能自行决定是否进入游戏和继续游戏,在这一点上,有限游戏是变动的。因此,有限游戏有时候看上去具有固定的社会参照值。比如,不仅爱国的方式有对错之分,而且爱国本身也是一个社会要求。
当俾斯麦将政治描述为可能性的艺术时,他所谓的可能性并不会越过界限自身,而是在固定界限中能找到的可能性。
无限游戏的参与者面对卢梭的名言“人生而自由,但无往而不在枷锁中”时,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们明白,对自由的梦想是无处不在的:为了赢得自由,人们发动战争;为了保卫自由,英雄们付出生命;为了赞美自由的实现,一首又一首颂歌被谱写出来。但是,在无限游戏的参与者眼中,政治事务的意向性和意愿性很容易被迫在眉睫需要解决的公共议题所模糊。
对无限游戏的参与者而言,政治是一种舞台剧。它是根据某一剧本,面向观众的角色表演,而表演者预先便已知晓了剧本的最后一幕。
正是因为政治在根本上的剧本特性,导致无限游戏的参与者并不在具体政治议题中站队,或者至少并不严肃对待它们。相反,他们积极投身于社会冲突中,试图提供一种持续性和开放性的图景,来代替英雄主义式的最后一幕。为了实现这一点,他们必须至少做到使其他政治参与者的注意力从“他们觉得必须做某些事情”,转向“为什么他们觉得必须做某些事情”。
正如无限游戏不能被限制在有限游戏中,文化如果被困于社会边界里,也必不能成为真正的文化。当然,社会经常使用一种策略,即发起或拥抱某种文化,将之作为该社会的独家专属之物。被如此画地为牢的文化,甚至有可能得到社会的极大扶持和鼓励,但它不过是披着开放的外衣而已。实际上,它无一例外都被设计为服务于社会目的。
因为权力在本质上是爱国主义的,所以有限游戏参与者的典型特征,便是将追求社会中的权力增长作为提高社会本身权力的一种方式。正是为了社会本身的利益,才鼓励社会中的各种竞争,建立尽可能多数量的奖励,因为被奖励者将是最有可能奋不顾身去保卫作为一个整体的社会不被其他竞争社会打败的。
越轨的性质各有不同,不是所有对过去的偏离都具有文化上的意义。切断与过去的联系,导致对过去的遗忘,这些做法在文化上毫无价值。给传统带来新的思维方式,使我们对一度熟悉的事物生出陌生感,对我们所拥有的一切进行再审视,这样做才是有意义的。
文化偏离不是将我们带回过往,而是将开始于过去并尚未结束的东西继续下去。而另一方面,社会习俗要求在未来完全地重复过往。社会对于不朽这件事情念念不忘,而文化与不可知的各种可能性的欢笑琴瑟和鸣。
社会成员必须找到方法说服自己,他们自身的特定边界是被强加的,而非他们的自由选择。
社会存在的必要性之一,就来源于它确认财产,并使它们具有法律效力。
若社会成员对于财产掌握在实际获胜者手中不能达成自由的一致意见,那么这个社会便没有有效的授权模式。
强制力建立不了这一一致意见,实际情况往往是其反面,强制力是由一致意见建立的。只有同意社会各种条条框框的人,才会将它们视为条条框框,也就是说,将它们看做行动的指南,而非被反对的行动。
因为只有在法律能够说服其他人遵守时,法律才能有效保护他们的所有权。他们必须将一种剧本性注入财产中,以便颇有成效地鼓励其对手按照剧本行事。
消费这种活动,直接对立于赢得头衔的竞争行为。消费必须是这样一种活动,即能够让旁观者确信,财产拥有者的身份不再受到质疑。
消费这种活动与辛苦的劳动是如此不同,它以休闲,甚至懒惰为表现方式。我们通过无所事事来展现过去辛劳所换来的成功。因而,我们越是多多消费,我们就越能将自己在过去竞争中的获胜者身份显示出来。
对无限游戏的参与者来说,当财富与其说是被拥有的,不如说是被消费的。
每一个社会最深刻最主要的斗争并不是与其他社会的斗争,而是与存在于它内部的文化的斗争——文化即是它本身。与其他社会的冲突,实际上是一个社会限制其自身文化极有效的手段。
创造力是在他人中不断使它自己诞生的一种连续性。“艺术家并不是创造艺术对象,而是通过艺术对象来进行创造。”(兰克)
规则是对一致同意的一种表达,并不是对一致同意的要求。
这就是为什么爱国主义——指的是意欲通过增强一个社会的权力来保护社会中的权力——在本质上是好战的。由于没有社会就没有奖励,没有敌人就没有社会,在我们能够需要从爱国者那里得到保护之前,爱国者首先必须创造出敌人来。只有在边界明确、充满敌意和危险的地方,爱国主义才繁盛不息。因此,爱国主义的精神是与军事或其他国际冲突形式典型地联系在一起的。
人们永远不能达到视界之处。它不是一条线,它没有地点,它不划地自立,它的所在永远相对于视域。向视界的前进,只会产生新的视界。因此,人们永远不能接近他们的视界,虽然有人的视线比较狭窄,视界也相应较近。
无限游戏参与者的每一步都是朝向视界的进发,有限游戏参与者的每一步都是在边界之内的。因此,无限游戏的每一个瞬间都提供了一个新的视域和一系列新的可能性。像所有天才的文化现象一样,文艺复兴并不是旨在发展一种或另一种视域,它孜孜以求的是找到视域,并生发出更多视域。
生活在视界中的人从来不是安处于某处,而是永远在路上。
文化有时会遭到反对,它的思想、作品甚至语言都被压制。这是社会害怕文化在它边界内蔓延而采用的常见策略。但是,这是一种必然要失败的策略,因为它将创造性活动混淆为创造性活动的制成品。
我们无法通过反对别人来得到自由。我的自由,不取决于你的自由的丧失。相反,由于自由从不是来自社会的自由,而是为了社会的自由,因此我的自由本质上确认了你的自由。
“正如风吹能避免因过久的风平浪静导致的海水恶臭一样,腐败也可能是长久和平的产物,遑论‘永久’和平。”(黑格尔)
战争将自己呈现为自我保护的不得不然,而实际上它只是自我身份认同的不得不然。
而无限游戏的参与者将战争理解为国家之间的冲突,他们的结论是:国家只能以国家作为仇敌,不能以人民为仇敌。“有时候,不杀害对方的任何一个成员也可以消灭一个国家。战争决不能产生不是战争的目的所必需的任何权利。”
只有意识到边界不过是我们的视域,边界才能被打破,我们所凝视的,是有限的,必定不能打破边界。
诗人不能被杀死,他们只是死去;形而上学不可能死去,它们只会杀人。
三、我是自己的天才
我是自己的天才,是我说的话和做的事情的创造者。正在思考的,是我,不是心灵本身。正在行动的,是我,不是意志本身。正在感觉的,是我,不是神经系统本身。
当我放弃自己的天才,像别人一样和你说话的时候,我也是在你所不在的地方向一个你所不是的你在说话,也不指望你做天才般的回应。
原创性地言谈、行动或者思考,就是消除自我的边界,远离有疆域的人格特质。天才并不是填满思想的心灵,而是思想的思想者,是视域之地的中心。
如果说看是在限制之中去看,那么看见,就是去看限制本身。绘画的每一个新流派之所以新,不是因为它包含了以前作品中付诸阙如的主题,而是因为它看到了以前作品不知不觉中给其主题所施加的限制。前人艺术家在他们的提纲中工作着,后来的艺术家对前人的想象力进行调整。
从因果角度来讲,太阳底下无新事,层出不穷的只是遵守着已知自然法则的各种变化。
正是我们之中的天才,知道过去一定就是过去的,因此它不是永远被尘封的,而是永远向创造性的再解释敞开着。
身为有限游戏的参与者,除非我们自己被观众们说服,否则不会有强烈的获胜欲望,但我们的初衷却是要去说服观众。也就是说,除非按照观众的想法将自己真正看做失败者,我们就不会有足够的获胜欲望。
只有记起我们已经忘记的,我们才能全力以赴投入竞争,以至于忘记我们曾经忘记了所有游戏的特征,即“不得不参与游戏者,是无法全心参与的”。
若我们作为自己的天才来行事,则会让过去成为过去。自己的天才能够将我们从愤恨中解救出来,这一方法被尼采称为“遗忘的官能”,它并非对过去的否认,而是通过我们自己的原创性而重塑过去。于是,我们忘记了自己曾被观众们忘记,并回想起我们忘记了自己拥有游戏的自由。
触动(touch),并不是指两个人的距离减少至零。只有我从自己的心中,同时而原创地回应时,我才真正被触动。但是你必须是从你自己的心中,出自你自己的天赋,否则你并未能触动我。触动永远是双向的。除非我以触动你为回应,否则你无法触动我。
我之所以是自由的,并不在于我能克服自己的无力,而在于我能和自己的无能和平相处,与它嬉戏玩闹。治疗指的是治疗疾病,痊愈指的是带着疾病的痊愈。
色情文学之所以令人兴奋,就在于它揭示了某些被禁止的、不可见的东西。
人们希望在性竞争中获取的,不仅仅是击败对手,还希望将被击败者占为己有。性,是全部有限游戏中唯一一个游戏,其获胜者的奖品是被击败的对手。
被引诱者使众人留意到引诱者的大获全胜。在性爱的复杂谋略中,我们经常见到游戏参与者玩着一个双重游戏,在这个游戏中,双方都既是赢家,也都是输家,彼此都是对方吸引力的一个标记。
在家庭中习得的不满模式在社会这个更大的剧本中得到表演。社会是我们向作为观众的父母证明自己的地方,证明自己并不是我们所认为的他们眼中的我们。由于这一关系中所强调的并不是父母眼中的我们,而是我们所认为的父母眼中的我们,所以身为观众的他们,是超越他们的物理存在或者死亡的。
用弗洛伊德的名言来概括,文明即不满,我们并不是在文明中变成了失败者,而是身为失败者的我们成为了文明人。
诱惑旨在游戏最终完成。时间花费了,游戏结束了,剩下的只有回忆,对某些瞬间的回忆,也许再加上对它再次发生的憧憬。诱惑本身不能被重复。一个人一旦在某场有限的游戏中获胜或失利,游戏就不可能再玩一遍。瞬间一旦被拥有,就不可能再度被拥有。恋人们经常保存珍贵瞬间的信物,但是这些信物也提醒他们再也不可能原封不动地重建这些瞬间。
没有一个家庭是因人类天性或其他必然性而组建起来的。家庭的建立,只能是出于个人选择。参与无限游戏的爱人们所组建的家庭,具有这一不同之处,即它不言而喻是出于选择。它是一项循序渐进的工作,是逐步的解蔽。做父母是二人自由选择的角色,但总是处心积虑显示出它们的剧本性。正是这样,家庭中父母之间的张力关系使他们的孩子清楚一件事情:他们所扮演的都是文化角色,而非社会角色,他们只是角色,在角色背后是真实而具体的人。因此,孩子们也懂得了建立一个家庭只能通过个人选择,只有通过两人的合作努力才能成为一个家庭。
四、发生在世界中的有限游戏
有限的游戏发生在世界之中。它必定在时间、空间和数量上是有限的,这一事实意味着,有某些东西与边界相对立。每个有限的游戏都有它的外部。除非某些东西受到了限制,除非存在着更广的空间、更长的时间、更多的可能参与者,否则所谓的有限无从谈起。
世界以观众的形式存在着。观众由不参加比赛而观看比赛的人们所构成。
世界的数量是不确定的。
一场有限的游戏剧本式地发生在世界面前,也即发生在时间里。因为它有边界,有开始与结束,是发生在世界所建立起来的绝对时间界限中的,所以对有限游戏的参与者来说,时间在流逝,它被逐渐用完。时间是一个逐渐减少的数额。
有限的游戏并不拥有自身的时间,它存在于一个世界的固定时间里。观众只允许参与者用这些时间来赢得胜利头衔。
在游戏开始之初,时间看似很充裕,似乎有大把的自由为未来设计策略。在游戏接近结束时,时间走得飞快。随着各种选择变得有限,选择本身就变得越来越重要。一步不慎,满盘皆输。
我们将儿童和青年时期看做充满各种可能性的“生命时光”,因为那时看似有那么多康庄大道通往成功。但是,随着一年一年过去,每个决定是否在策略上正确的机会成本越来越高。弥补童年时期所犯的错误,要远比弥补成年时期所犯的错误来得容易。
我们的无限游戏参与者不消费时间,而是产生时间。因为无限游戏是传奇化的,并没有剧本化的结尾,所以它的时间是被人们生活的时间,而非被审视的时间。
无限游戏的参与者开始工作,并不是为了将一段时间用工作来填充,而是为了将一段工作用时间来填满。工作不是无限游戏的参与者打发时间的方式,而是产生各种可能性的方式。工作并不是抵达一个被期望的现在,然后攫取它以对抗一个不可预知的未来,而是走向一个本身具有未来的未来。
正如无限游戏的参与者能够玩各种有限的游戏,他们也能成为任何游戏的观众。然而,他们成为观众,同时也在观察游戏,并充分意识到他们的观众身份。他们在看,但是他们看到自己在看。
无限的游戏对于有限的观察者来说,是隐而不显的。这样的观看者寻找着一个结局,寻找着一些方式。参与者通过这些方式能够将游戏终结,完成所有未完成的。他们寻找着时间耗尽或即将耗尽的方式。有限游戏的参与者站在无限游戏的参与者面前,就像站在艺术面前一样,看着它,将它视为制成品。五、自然是不能言说者的王国
自然是不能言说者的王国。它没有自己的声音,也没有什么要说的。我们将自然的这种不可说理解为它对人类文化彻底的“无动于衷”。
在所有解释性话语中,都隐含着这样一层意思:正如过去事件的结果中有着可被发现的必然,那么未来事件中也肯定有可被发现的必然。如果人们知道最初的事件,以及在事件发展过程中起作用的法则,那么可以被解释的事件也必定能够被预测。所谓预测,不过是提前的解释而已。
自然有自己的声音,这一声音无异于我们自己的声音。我们认为自己可以代不能言者发言。
我们在偶发事件与概率事件的外衣下找到了重复的模式,而不那么成功的文明为应对自然偶发事件的威胁,转向祈求超自然神灵的保护。结果发现,来自所谓神灵们的声音既愚昧又错误,它们在真理面前鸦雀无声了。
我们原以为在自然中所读到的,其实是我们强加给自然的解读。“必须记住,我们所观察到的并不是自然本身,而是自然在我们的提问下向我们显现出的面貌。”(海森伯格)
我们现在所谈论的,并不是普通的无知。它不是我们本该知道而暂时未知的,它本身即是不可知,是人类心灵永远不可理解之物。
我们所有的视线都有着不可逾越的界限,意识到这一点,我们便回归到自然的完美沉默中。
自然的不可言说性,正是语言的可能性所在。
解释解决问题,告诉我们事物如此结束有其不得不然之处;叙事则提出问题,告诉我们事物如此结束就是其本然,并非因为其不得不然。解释将进一步探询的需要束之高阁;叙事则邀请我们反思自己认为已知的事物。
只有让那些抗拒的听者意识到自己的讹误,解释才算成功了。除非你对自己的真理性产生了怀疑,否则你不会听我的解释,也只有你确定自己错了,才会接受我的解释。
如果说,解释要成功就必须忘却自然的沉默,那么成功的解释,也必须将沉默强加在其听者身上。强加给别人的沉默是游戏大师采撷到的第一个胜利果实。
所谓有权力,就是使自己的话得到服从。只有通过权威性的言论,胜利者的标志性财产才得到保卫。拥有财富者拥有特权,这一特权可唤来警察或军队以保卫对他们标志的认可。
所谓输掉竞赛,就是变得服从,而变得服从,就是失掉自己的聆听者。服从的沉默,是一种不被听见的沉默,它是死亡的沉默。因此,要求服从,在本质上是恶的。
有限言说的矛盾之处在于,它必须通过被聆听而终结;无限言说的悖论之处在于,只因为它是一种聆听,所以它得到了继续。有限言说随着结束时的沉默而终结;无限言说随着沉默地揭开而开始。
如果我要知道自己生命的全部故事,我就必定已经将它译为一种解释。就好像我能成为自己的旁观者,同时看见自己生命的第一幕与最后一幕,好像我能看穿自己生命的全部。如果这样的话,我就不是在生活,而是在表演生活。
六、我们出于社会原因而控制自然
我们出于社会原因而控制自然。对自然的控制随着我们预测自然过程结果之能力的提高而提高。
对自然的不同态度大致可以概括为这样两种:将自然看成充满敌意的他者,它的基本目的在于同我们的利益为敌,我们得到的结果便是“机器”;而学会规范我们自己,以适应自然秩序最深的可辨模式,我们得到的结果便是“花园”。
人们生活于其中的花园。它是一片生长之地,具有最大化的自生力。打理花园,并不是加入一种嗜好或娱乐,而是去设计一种文化。在这种文化中,我们能够调整自己以适应自然中可能的最大范围的惊奇。园丁对于自然秩序的深层模式是高度留意的,但也意识到永远有大量事物尚处于他们的视域之外。打理花园,是一项视界性的活动。
自然并没有被改变,所变化的只是我们调整自己以适应自然秩序的方式。
我们与自然有关的自由,并不是改变自然的自由。这种自由并不握有对自然现象生杀予夺的大权。它是改变我们自己的自由。
自然既不混乱,也不井井有条。混乱和秩序描述了我们对自然的文化体验。
我们与自然的关系中存在着一个悖论之处:一种文化越是深沉地尊敬大自然的无动于衷,就越能创造性地呼唤出它自己的自发性以作为回应。我们越是清晰地提醒自己,我们对于自然不可能有任何非自然的影响,我们的文化就会越饱含自由地拥抱惊奇与不可预知性。
我们为了操作机器,将自身变成了机器。机器并不将自发性从我们身上偷走,而是我们自己将自发性丢在一边,否认了自己的原创性。操作机器并不涉及什么个人风格。机器越是有效率,就越是将我们的独一无二性限制或吸收在对它的操作中。
我们抱着机器能提高我们自由范围的信仰去使用机器,结果却只是减少了自由,在这个意义上,我们使用机器来反对我们自己。
从一定程度上说,我与你的联系有赖于这些机器,这些沟通的媒介使我们双方成为它的延伸。如果你的业务活动不能转换为我的计算机能辨识的数据,我就无法和你做成生意。如果你不是住在我能开车见到你的地方,我就会去找另外的朋友。在这些情形下,你我之间的关系并不依赖于我的需要,而是依赖于我的机器的需要。
武器是有限游戏的装备,它不是为了将游戏扩大化,而是为了消灭游戏。武器不是为了赢得争斗,而是为了结束争斗。
他们向着敞开的一切而生活,他们的历史不会终结,他们的自由永远是与他人的自由,而非凌驾于人的自由,以及受限制的并不是他们的视域而是他们正在审视的。
如果说人对自然的冷漠导致了机器的产生,那么自然本身的冷漠则产生了花园。所有的文化都有其花园形式:通过以他人自身的方式对其自发性的鼓励,对本源的尊敬,以及拒绝将本源转变成资源。
文化也是一样。无限游戏的参与者明白,一种文化的活力是与其来源的多样性、其内部的各种差异直接相关的。一个人身上的特异性与惊奇性并不会对另外一个人产生压制。你身上的天才会激发我身上的天才。
对真正的旅行者来说,旅行并不是为了克服距离,而是为了发现距离。并非是距离使旅行变得必要,而是旅行使距离变得可能。距离并不由物体之间的可计量长度来决定,而是由它们之间的实际差异决定。
一个社会产生出越多垃圾,垃圾就越发地具有解蔽作用,因此一个社会越是要大声地否认它产生了任何垃圾,它就越是必须处置、隐藏或者忽略它的这些瓦砾。
严格地说,废弃的人并不存在于社会边界之外。他们不是社会的敌人,人们不会像对抗另一个社会一样,投入战争消灭他们。废弃的人并不构成一个替代性的或者威胁性的社会,他们构成了一种解蔽的文化。因此,他们是“被清洗的”,社会将他们清除掉了。
七、神话激发解释,但不接受任何解释
神话激发解释,但却不接受任何解释。解释将不可说之物吸收进可说之物,神话则再度引入沉默,这使原创的话语成为可能。
伟大的故事有这样一个特征:听故事,记住故事,就等于成为故事的叙事者。
当讲故事的人相信他们知晓一群人的全部故事时,他们就成为了形而上学家,或者意识形态家。这是被剧本化的历史,有着一望即知的开端与结局。在病患身上寻找弗洛伊德式神话的精神分析学家,就相当于放入了一张滤网,只过滤出他准备找到的东西。
权威的言论是放大了的言论,也是使人沉默的言论。扩音喇叭式的言说是一种命令模式,因此是被设计为尽快完全结束自身的一种言说。扩大的声音期待着听者的服从,以及言说本身的立即终止。与一台扩音喇叭对话,是不可能的。
无限游戏的参与者在所有故事中都不是严肃的演员,而是愉悦的诗人。这一故事永远在继续,没有尽头。
世上有且只有一种无限游戏
后记
卡斯想要传递给我们的一个观点是:我们迫切需要一个“游戏观”的转换,即从有限的游戏转向无限的游戏。有限游戏是画地为牢式的游戏,旨在以一位参与者的胜利终结比赛。人类社会往往很容易停滞在结束了的有限游戏中,或者被囚禁在有限的游戏中而不自知。像战争、国际强权、环境污染、对他者的不宽容、对疾病和死亡的极大恐惧等等,都是有限游戏的负面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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